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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代宗师顾景舟的授徒秘诀

紫砂壶艺术网 时间:2017/3/23 10:26:51 【字号 】 【关闭

顾老传授技艺的秘诀

顾老——顾景舟 提起顾景舟,那是他一众徒弟的骄傲,也是丁蜀人的骄傲。顾老成就斐然,徒弟们也是继承顾老技艺的同时又结合了自身特点,可谓各有千秋,然则为何顾老的徒弟会这么优秀呢?人们常说严师出高徒,接下来小编就带大家来看看顾老是如何教导徒弟的。

“不会做工具就不会做好壶” “不会做工具,就不会做壶。”这是顾景舟向徒弟们灌输的第一个理念。

记住,好壶是好工具做出来的。那么,怎样才算好工具?好工具又是什么做出来的呢?

他自己,有一把德国造的“什锦锉子”。小巧,灵便,锋快,好用。只有在说起这把“什锦锉子”的时候,顾景舟绷紧的脸上,才会难得地露出一点明朗,他告诉徒弟们,这是他当年在上海的时候买的,非常好用。 那把德国锉子,是专门用来作工具的工具。

做工具的工具怎么选?顾景舟开始层层剥笋。不经意间,徒弟们被他牵引着,一步步走向问题深处。

慢慢地,徒弟们开始提心吊胆。顾辅导越来越严厉了。他第一遍教你的时候,态度是好的,讲述也很清晰,但他只讲一遍,你要专心,记牢要点。之后你做错了,他走过来,劈头一顿骂。

“没有规矩,不成方圆” 这句话至今仍能在很多紫砂工艺大楼外看到,顾景舟骂徒弟最多的一句话也被很多紫砂人奉为座右铭。

从字面解,这句成语并无呵斥意思。但从顾景舟嘴里迸发出来,字字如同棍子一样。

关于工具,顾景舟说,每个人不必完全一样。因为,各人的手势、力气、习惯不一样。但有一点,必须一样,那就是,得用。

“得用”是一句宜兴方言。内涵是丰富的。得,得手、顺劲、应心;用,不仅要好用,还要耐用。

做一把壶,要多少工具?顾景舟的一把掇只壶,用了二十多道工序,一百二十多件工具。这一百二十多件工具,只用来做掇只壶;如果,换做另一种壶,那工具就要重做。为什么?因为,壶不同,制壶的工具也应不同。顾景舟要求徒弟们用十个抽屉来装工具。这一点,与坊间的铜匠颇为相仿。铜匠的工具,是用担子挑的。

徒弟们埋着头学做工具的时候,顾景舟在工场里来回转悠。突然,他在一个徒弟背后停下了,那个徒弟不回头就知道,是顾辅导,肯定自己又有什么做错了。一吓,脸都白了。

一个月过去了,两个月过去了。别的工艺班学员,学做壶学得热火朝天。可是,这里还在做工具呢。而且,顾辅导的要求,越来越高,脾气也似乎见长。

终于,做工具这一课,结束了。徒弟们这时发现,自己手里,不知不觉积累了一批得心应手的各类制壶工具,精美,得用。让别的工艺班学员见到了,钦羡不已。

接下来的一课,才是成型工艺。是从捶泥开始的。都以为,捶泥,充其量就是用木槌,花力气,把紫砂泥块反复捶打,而已。

“把泥锤醒” “紫砂泥是有‘泥门’的。捶打前,泥沉睡着,需要我们用木槌把它捶醒,把‘泥门’打开。捶泥是一门很大的学问,捶好的泥,有张力,有呼吸,‘泥门’全开了,这时,泥的状态最好,用来做壶也是最好的。”

将紫砂泥拟人化。这是顾景舟的一大发明。沉睡的紫砂泥,因了千万次捶打,慢慢苏醒,呼吸均匀;生命的张力,由此贯穿、扩张。壶若有命,先是泥命,若泥命不保,或泥命衰竭、僵死,那又何来壶命?

比如,一件壶坯有些发干的时候,一般的艺人会用一个小喷水壶,将水雾喷在壶坯上。如果让顾景舟看到了,他会立刻制止,说:“如果你家孩子身体发热发干,你会用冷水浇在他身上吗?”

他会告诉你,正确的做法应该是,把壶坯放进套缸里,旁边放一块湿泥,利用湿泥散发的潮气,以及套缸底部漫溢上来的水汽,慢慢缓解壶坯的干燥。这样的壶坯,通体干湿均匀,进窑烧成,不易开裂。泥,壶坯,都是生命。同样,顾景舟认为,不得法的捶泥,是可以把泥捶死的。

泥怎么捶,大家要看仔细了。顾景舟还是只教一遍。

但见平时斯斯文文的他,一旦举起那重重的木槌,先是举重若轻,由慢转快,纷如雨点,影劈落江。慢慢地,灯草千钧,疾徐有致、水落石出。

经过这一番捶打,再把紫砂泥抓在手里,干湿、硬烂恰到好处,真有一种放手便会游走的感觉。

徒弟王洪君爱打篮球,他力气大,一顿能吃2斤生米煮的白饭,干活是利索的,举起那木槌,乒乒乓乓一顿捶打。停下!你在锄地啊!顾景舟冲着他吼道。要用巧力。不能乱捶,捶泥时,要顺着它,先从两边往当中捶,木槌下去,落点要均匀,不要用死力气。

沈遽华个子小,干活却不肯服输,照样举着大木槌,将一百多斤的泥块铺开,依照顾辅导的要求,一记一记去捶,可是,捶了半天,还是不对劲,顾景舟过来一看,厉声说,看看你倒蛮聪巧,‘倷泥’都被你捶死了!”

很委屈。眼泪噗噜噜。但半点声音也不敢有。沈遽华回忆道。

一团泥,整整捶了三天。胳膊酸痛得抬不起来,可顾景舟看了还是不满意。再次示范。姿势要正确,用韧劲而非蛮力,最终,把泥料里的空气排出去。然后,你们看看,捶好的熟泥活起来了,它的成色和生泥区别在哪里?

用一把鳑鲏刀,将捶好的泥切开,拿起给大家看——活泥与死泥的区别在哪,如果用死泥做壶,烧成后,会出现怎样的裂缝,养壶会多么的困难。

不管泥捶得怎么样,有一点,徒弟们是记牢了,如果壶有生命,首先是从泥开始的。泥能活,壶方有命。

“人的精神状态,决定着壶的精神状态。” 顾氏一脉的传人,永远记得顾辅导对制壶秘籍的理解:制壶时,艺人的心性、气质、手感、精神状态,会毫无保留地融入壶中。即便是同一个艺人,同时制作的几把同一款式的壶,也会因为此时与彼时手感的不一致性、心境、状态的不一致性,而产生微妙的区别。

他教徐汉棠做牛盖洋桶壶,告诉他,壶体要正直而刚劲,这跟做人是一样的,你要想着,做壶,就是在做自己的人品,要像洋桶壶那样毫无遮盖地正直,言行要像洋桶壶一样规矩、讲道理;说话,要像洋桶壶那样出口成章、滴水不漏。顾景舟又说:会做壶,没什么了不起,关键要把气势做出来。

稍后跟顾景舟学徒的张红华回忆道:“看一个人的壶做得怎么样,顾辅导只要看他的坐姿,看他拎木搭子的手势,听他打泥条的声音,泥凳上,工具是怎么摆放的,就全知道了。他对工具摆放的位置,都有明确要求,看到有不合格的工具,譬如扎得不好的蘸水笔,削得粗糙的竹拍子,拿起来就往窗外扔去。”

民间工艺流程中的某些散漫随意、苟且敷衍,到了顾景舟这里,全部变得有来路、有出处,有量化、有规范。

什么声音决定什么效果,什么姿势决定什么状态。徒弟沈遽华干活时,无意间翘了一根兰花指,他看到了,当即指出,要改掉这个习惯。徒弟张红华偶尔留了一点长指甲,也逃不过顾景舟的视线,要求她,剪掉。

徒弟李昌鸿的泥凳位置,在顾景舟的背后。听他打身筒的声音,顾景舟就知道,哪里多打了几下,哪里少打了几下。一会儿,那个不高却威严的声音,又响起来了:昌鸿啊,你又多打了几下了!

后来的徒弟葛陶中回忆:“一分钟打4块泥片,一块泥片打12下,多一下不行,少一下也不行。”

这些量化,都是顾景舟在长期的实践中,得出的结论。每一下用多少力气,也是有要求的。力量的均匀与手法的灵动,要结合得不着痕迹。起手落点,都有讲究。泥片不能打僵,也不能打散,要含住泥性里的一份活力。顾景舟称之为“活泥”。他对徒弟们说,谁也不如我对泥料的感觉来得准。硬烂、干湿、粗细,不到最恰当的时候,绝不下手!

做生活拿得起,并不稀奇;要拿得住。他又说。

“我的尺寸,浓缩在一张图纸上” 徒弟们最感荣耀的事情,莫过于能得到顾辅导做的工具。一整套制壶工具,少则几十件、多则上百件。绝大部分徒弟不敢存有那样的幻想。只想着,关键性的工具,顾辅导能给做几件,那真是宝贝,又好用又好看,本身就是工艺品。而且,最重要的是,得到顾辅导做的工具,也就得到了他的认可。

最得意的弟子,不光能得到他亲制的工具,还能得到他制壶的“尺寸”。

制壶的“尺寸”,实际就是一种秘不宣人的“秘籍”。一把壶的各个部位,是否呼应、协调、和谐,都是由一个个最合理的“尺寸”构成的。尺寸,往简单里说,只是一组数字,线条、符号,往高深里讲,好比魔法,人人眼里有,人人心中无。你看到一把非常好的成壶,觉得它的整体是那么和谐,且有着迷人的手感。但是,它在制作状态时,各个部位的具体尺寸,却是无法知晓的。顾景舟在长期的制壶实践中,对诸多壶品的制作,摸索出了一整套的“尺寸”。包括泥料的收缩率是多少,泥料干湿度的掌控,以及壶体各部位的搭配,线条的走向、成型的角度,在他给出的“尺寸”里,都有权威的诠释。其准确性,一丝不苟,不容置疑,因为,“尺寸”里的每一个数字、每一根线条、每一个角度,都经历了无数次实践,包括千度窑火的冶炼。

最后,浓缩在一张图纸上。

文化传承 汪寅仙是朱可心的徒弟。但顾景舟待她,一样视如弟子。

她这样回忆道: “上世纪50年代末,到60年代初,我与顾辅导家同住在毛家大院,我住在他家楼上,每天上下班,都要经过他家门口。虽然我不是他的入室弟子,但他对我很关心,有时叫我们几个小姐妹到他家里,给我们看民国前的老壶,教我们怎样赏析。有时,还给我们讲解怎样用几何三角原理制图。由于我文化浅,当时只读到小学毕业,他还给我讲解古文。让我懂得,做壶光靠技艺是不够的,茶壶要有文气,艺人首先要有文化修养。后来,我想仿制清代杨凤年的名作‘风卷葵’,他很支持,不但给了我尺寸,还帮我配泥料,在关键性的技艺上指点我。这把壶做出后,很成功;被外交部定为邓小平出访的国礼。顾辅导还教我做过‘牛盖莲子壶’和‘供春壶’,至今,我手头还珍藏着他帮我做的供春壶工具,那工具本身,就是一件精美的工艺品。”

徐秀棠当时跟任淦庭学习陶刻。顾景舟要求他背唐诗和《古文观止》。送他欧阳询的《九成宫醴泉铭》木刻阁帖版本。他自己,有时会把一本古籍带在身边,高兴起来,随意翻到一页,对身边的徒弟说,你随便读一句,我可以一直背下去。徒弟接过书,想找一段比较艰深的内容,找了半天,干脆让他背最后一页,顾景舟一口气背诵完毕,说,别说最后一页,就是版权页上的内容,我也能记住。

做壶不仅仅是一种技艺的传承,它同时也代表着一种文化的传承,代表着悠悠壶史的传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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